媽媽,如果知道妳就要走,我一定會讓妳更任性,更多機會說實話。我也會不厭其煩地一直抱妳去尿尿。抱妳抱妳,一直抱妳。
二○○九年四月十六日。
照顧媽媽的印傭阿緹終於回來了,她一邊燙衣服一邊唱著歌,被前一個照顧者河南來的蝴蝶弄亂的家,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和秩序。阿緹恢復讓媽媽練習走路、看報紙,日子又重新開始了。前陣子河南來的蝴蝶每天夜裡對著媽媽訓話,媽媽反嗆她說,你可不可以安靜點?你是來照顧我的,不是來訓話的,我是力不從心,不是故意的。請妳閉嘴。
四月十七日。
一大早阿緹推著輪椅上的媽媽出發去富陽生態公園入口處曬曬太陽,自從媽媽兩隻腿無法再行走後,都只能這樣在登山口呼吸一些新鮮空氣。戴著墨鏡的媽媽舉起手,向二姊和我揮揮,似乎很想學麥克‧阿瑟將軍說的老兵不死。晚上我替媽媽按摩和抓癢,並且向她報告說在美國讀書的孫子五月底就要畢業了。媽媽在我嗡嗡的講話聲和抓癢的動作中沉沉睡去。這一刻,我感到很幸福。
四月十八日。
今天是媽祖生日。媽媽窗前有一株枯乾的小榕樹發了新芽,嫩綠嫩綠的,我把發了新芽的那一端轉向媽媽,對媽媽說:「枯木發新芽,這就是你。你要加油啊!」媽媽望著我苦笑著,輕輕地嘆了一口氣。很輕很輕。一輩子為了維持一家和樂氣氛,凡事都極度壓抑的她,連嘆氣都只能這樣輕輕的。我望著媽媽那一絲無奈的苦笑,和淡淡的嘆氣,心疼得好想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