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經我真的相信,我這輩子就是一個撿角的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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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信佐從小就是會被長輩們指著鼻子說:「你這世人撿角了啦!」的孩子,成長過程中,在當時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的風氣裡,讀不懂書、拿不到高分的他,在成人眼裡,一無可取,前途黑得不像話,他也對這件事深信不疑……
有時我會想,生活在這個社會裡,最可怕的不是你無法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,而是周圍的細語。
那是一場洗禮、一種催眠,一種潛移默化。可能會偽裝成好意的,或是帶著惡意的。過程中你會不自覺地接受周遭對你的評價,直到最後連你自己都跟著相信他們描述的那個模樣,就是真正的你。
在流行珠心算的童年,某天,我被母親從補習班接回家。
「真正是見笑死了!」母親一邊抱怨著,一邊走進廚房繼續準備晚餐。
「是又怎麼了?」父親跟著走進廚房詢問,我則是坐在客廳歡天喜地的打開電視看魔動王。主角變身的音效蓋過了他們的對話,我根本沒注意聽他們說了什麼,也渾然不知晚上我就慘了。
用完餐後,父親要我站在桌子旁邊背九九乘法。嚇得我晚餐都從胃袋擠回咽喉塞著。
我是一個撿角的孩子
其實他們都不知道,我連一數到一百都有問題。他們沒問過,我也不敢說。不知為何,我當時數到七十九,後面會接上五十,接著往下數,就會迴圈。所以我永遠到達不了一百。
我只把二跟三唸完,四的部份唸到四乘八我就當機了。
「你最好今天晚上把九九乘法表背完,不然你明天早上就知道!」父親嚴厲地囑咐我,母親則收著盤子,叨唸著:「沒用啦,這世人撿角了啦!」
那個晚上,我坐在書桌前,死盯著一塊黃色的墊板,上頭的橘色數字在我眼中,一個個都會跳動,組合之間像是跳著華爾茲,前進、退後,再旋轉。它們體力之好的,舞蹈沒有停過,反倒是我,看著看著就睡了。
「起來。」聽到父親冷峻的聲音,我全身的寒毛連著整個人都豎了起來。
他讓我再背一次,我說我沒辦法,怒氣沖天的他把我拎著抓出門,走出門口時順手抓了一支棍子,把我半拖半扯地拎到了家對面的國小。天還沒亮,周圍的建築和樹木都蓋著一層淡藍色的漸層。
「再給你一次機會。」父親說。
我抓著衣角什麼都講不出口,只見他右手高舉,棍子咻地甩在我左手臂上,雖然痛,但怕被打得更兇,我咬著下脣不敢喊出聲,一條紅色的印子在手臂上浮出。
「給我跑!我唸一句你背一句!」爸爸用力地吼著,指著前方。
二一二、二二四、二三六……一圈又一圈,繞著操場,周圍來運動的婆婆都攔著爸爸,要他別再打了,再這樣下去小孩要被打死了。至於那個小孩,哇啦哇啦的哭,口中複誦了什麼,根本都聽不出內容,直到天色漸光,才又被拎回家換制服,再回到學校上課。
隨著年級攀升,那背不起來的九九乘法也只是小意思而已。雖然不過是國小生活,但所謂困境本就是他人無法體會的。在你看起來稀鬆平常的事,對當事人來說往往都是囚禁他的心魔。這六年,我總是在追趕著我永遠跟不上的進度。值得慶幸的是,我的同學們對我還算友善。不過老師們就不一樣了,她們的眼神讓我逐漸相信,我,貨真價實,毫無疑問,就是一個撿角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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